女儿今年上小学一年级了。开学前夕,学校发了新校服,有条裤子裤腿略长,我正要拿到小区门口裁缝店去收拾,妈妈叫住了我:不用去裁缝店,我把裤边给往上缝一缝就好了。说着便从里屋拿出伴随她几十年的针线包。
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针线包,打开盖子,各种颜色的线轱辘与各种型号的绣花针整齐地摆放着,还有一把老式黑铁小剪刀,一把银灰色锥针,还有那枚有些锈斑许久未见的顶针。顶针,是旧时民间常用的缝纫用品,一般为铁制,呈箍形,上面布满小坑,套在中指用来顶针尾,使手指更易发力来穿透衣物,以免伤手。
打记事起,这枚顶针就存在于妈妈的针线包里。小时候在农村,经常跟玩伴去田地里挖野菜、山坡上摘果子、河沟里玩耍,不是衣服扣子掉了,就是裤子烂了、鞋磨破了。妈妈只能白天忙完农活,晚上忙活完一家人的晚饭后,才能坐在炕上,拿出她的针线包,戴着那枚顶针,在灯光下一针一线给我们缝缝补补,那时妈妈正当年。
每到农闲或者雨天时,妈妈就会拿着她的针线包,或自己,或与邻家婶婶大妈们围坐一起,粘鞋面、纳鞋底、绣鞋垫……她们嘴上说着、笑着,手里一刻不停地飞针走线,漂亮的鞋子、精致的鞋垫就在妈妈们的密密缝中完美呈现。
正当我看着顶针出神时,女儿的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:妈妈,这个戒指怎么这么宽这么旧?她拿起顶针一脸好奇地望着我。正当我要给女儿解释时,妈妈说道:宝贝,这不是戒指,是顶针,是我的妈妈当年给我的,这顶针呀跟你妈妈年纪一般大呢!
这顶针看起来的确很旧了,每当妈妈用它的时候都会略显自豪地说:这顶针是你舅婆(外婆)给我的,好用得很。那时候你舅婆只有两个,把一个给我了,你姨妈她们都没有呢!每说到此,妈妈眼里总闪着泪花,声音有些哽咽。
我的外婆是个非常能干的女性,她一生养育了妈妈他们兄弟姊妹七个,不论是干农活还是做茶饭,她都不在话下。外婆生得一双巧手,织得一手好布,做得一桌好茶饭。她为人和善、人缘好,又是热心肠,街坊邻居不论谁家有大事小情,她都去帮忙,口碑极好,因此在村里被称为“巧娘娘”。也许是因为操劳过度,在我小学五年级时外婆离开了,那年她刚刚六十岁。妈妈经常感叹:你舅婆吃了一辈子苦,日子刚好过了,她还没享福就走了!我非常理解妈妈的心情,她心疼思念外婆,那枚顶针是外婆给的,她格外珍惜。睹物思人,因此,在妈妈心里,那枚顶针是世界上最好用的顶针。
如今妈妈亦是花甲之年。她坐在阳台上光亮的地方,拿出老花镜,戴上那枚承载着岁月痕迹与思念的顶针,给她的外孙女缝裤边。妈妈穿针引线,动作娴熟而优雅,仿佛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一种情思。看着她专注的样子,我感慨万千。妈妈继承了外婆的优秀基因,做农活、做茶饭针线样样都行。每当我对此表达敬佩之情却又自愧不如时,妈妈总会宽慰我:时代不同了,我们那个年代,针线活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,是农村妇女的必修课,而你们不一样,在自己的岗位上干好工作,就是最棒的!
一枚顶针,一生思念。愿我们都能被生活温柔以待,父母康健、儿女承欢、三餐四季、幸福美好!
文/李丽